書中的主人公葉藏既不能理解女人心的淺薄,也不斷被朋友利用,卻認為妥協(xié)退讓才是活下去的方法,甚至為了混跡世間,學習人性的種種卑劣。第一手札描寫的三張照片可說是其一生的縮影。從強顏歡笑到矯飾輕薄,最后是面無表情的“死相”,正是葉藏極力迎合社會卻最終失敗的一生。敘述者“我”對三張照片的評價毫不客氣—古怪,令人生厭。這無疑是站在社會一般人的角度去評價葉藏;也可以說是太宰治分裂出來一個“正?!钡娜烁駚硗闯庾约骸_@種自虐式的敘述卻很難讀出諷刺的意味,反倒情真意切得令人同情。接下來的第二手札則是葉藏對自己“罪孽”的陳述。幼年葉藏的本性曾與人類最丑惡的七宗罪之一—欺騙發(fā)生了第一次沖擊。父親的演講會上,男傭們背地里批評演講枯燥無味,一轉(zhuǎn)身又為了討好主人而贊不絕口。葉藏目睹了這一“可恨罪想”,為人類在生活中表現(xiàn)出來的心口不一而驚異,同時又認為這必是活下去的“妙諦”。他是個與常識社會格格不入的“外人”,故而他對人類種種常態(tài)的評述就顯得分外客觀有力。
作品中,作者將良子設定成“擁有純潔的信賴心的人”、“信賴的天才”。良子與葉藏結(jié)婚之后,作者仍然通過對葉藏的感受、感想的描述,來強調(diào)良子是純潔的、信任的天才,而沒有對良子的內(nèi)心和感受做任何描述。
全書由作者的序言、后記,以及主角大庭葉藏的三個手札組成,描寫主角從青少年到中年,為了逃避現(xiàn)實而不斷沉淪,經(jīng)歷自我放逐、酗酒、自殺、用藥物麻痹自己,終于一步步走向自我毀滅的悲劇,在自我否定的過程中,抒發(fā)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苦悶,以及渴望被愛的情愫……透過主角葉藏的人生遭遇,可以說太宰治巧妙地將自己一生的經(jīng)歷與思想表達出來,并藉此提出身為人最真切的痛苦問題。從滯澀的文中更可體會其內(nèi)心深切的苦楚,在完成本篇作品之后,太宰治終歸還是選擇了投水的方式,為他自己劃下最后的句點。因此,《人間失格》算是太宰治半自傳性作品。
太宰治,日本“無賴派”文學代表作家,與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并稱戰(zhàn)后文學的巔峰人物。出生于富豪之家,本名津島修治。中學期間,開始創(chuàng)作小說、雜文、戲劇,對泉鏡花、芥川龍之介的作品相當傾倒。芥川的自殺對他產(chǎn)生了相當大的沖擊與影響。1930年,進入東大法文科,初會井伏鱒二,奉為終生之師。同年他以資金援助的形式參與了日本共產(chǎn)黨的重建工作,兩年后與左翼活動脫離關系。1935年憑借《逆行》入圍第一屆芥川獎。他的很多重要作品,如《東京八景》、《小丑之花》、《晚年》、《斜陽》、《人間失格》等,多為自我生活的寫照,表現(xiàn)日本社會與現(xiàn)代人精神與感官世界的雙重萎靡。太宰治曾多次自殺未遂,最終在三十九歲時與最后一位愛人相約投水自盡。?
日本文學評論家奧野健男、正宗白鳥等認為《人間失格》是“塑造了不得不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物形象的杰作”,小山清認為“如果要從太宰治的作品中選一篇的話,我選《人間失格》”,而柳田知常、大江健三郎等則認為這只不過是一部“令人不愉快的”、“自我陶醉”的作品等。
《人間失格》是一部滴血的靈魂的自白。主角葉藏生性怯懦敏感,對人類生活充滿恐懼與不安,再加上世道的混亂、人情的炎涼,以及家人之間的虛偽和欺騙、校園生活的無聊與無越、社會現(xiàn)實的冷酷殘忍,這一切都使他痛感成為了人世間的“異類”,失去了為人的資格。但他又不惜用生命作為賭注,將自己青春年華置于實驗臺上以揭示現(xiàn)代人的困惑與迷失,從而尋求人類最隱秘的真實性和人類員本源性的生存方式。從這種意義上說,太宰的文學具有一種超越時空的普遍性和現(xiàn)代性。葉藏既是一個無賴,又是一個“像神一樣純正的好孩子”。他在面對難以捉摸的人類社會時選擇了極端另類的生活方式,表現(xiàn)出了超然物外的人生態(tài)度,對于今天的讀者,他的這種人生態(tài)度和生活方式可能難以理解和接受。但透過滑稽怪異、玩世不恭的“搞笑”背后,我們能夠看到一個真實而又充滿理想的“永遠的少年”,以及對幸福人生的執(zhí)著追求和美好社會的熱切向往。
《人間失格》之哀的根源最主要還是軟弱的靈魂,日本式的行事風格和貫穿生活的精神是“和”,這種“和”之背后所擁有的軟弱和暴戾,無論將哪一種單獨列出都是異常可怕的。太宰式的軟弱:如果相信弱肉強食的話,那么它就代表被傷害者,被侵犯被凌辱者;如果有悲憫之心的話,那么柔弱的靈魂可能就是我們想要保護的東西,然而又有多少人愿意以一個悲天憫人的菩者圣人之心來保護眾生,于是沉淪與不可救贖隨之而生。就軟弱者本身來講,生活抑或活下去都是艱難的,那些支撐生命的東西必須也只能仰仗周圍的給予。世界是千奇百怪,光怪陸離的,想要的往往得不到,而不想要的往往俯首即拾,軟弱者生活在這個古怪的圈子里所受到的只能是日復一日的無可奈何的痛苦。